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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千軍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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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 千軍競

◎這小子可別敗得太快,裴家正等著看笑話。◎

赤火大營號角悠長,五軍旌旗獵獵招展,萬千士卒翹首以盼的競武之日終於到來。

四年前,河西光覆十一州,天子狂喜,入長安的韓家長兄獲封金吾衛大將軍,留居帝都。韓戎秋受封河西節度使,管內觀察處置使,檢校禮部尚書兼金吾大將軍、食邑二千戶,實封三百戶,成為天下十大節度使之一。

時至今日,假如韓戎秋再至天德城,連防禦使周遠庭也要執下官之禮。

韓戎秋也確實未負眾望,他鼓勵耕種,保護商旅,使民眾安然生息,商貨往來自如,一年比一年興旺,成就了空前的塞上繁榮,百姓無不盛讚,眾多部落甘心為之驅策。

此次名為競武,與盛會無異,觀看者不僅有五軍將領,還有十一州的眾多高官與豪族,許多人還是頭一次踏入威名赫赫的赤火大營。

趙家的家主趙奢是武將出身,如今養尊處優,腰腹寬碩,仍看得出年輕時的瀟灑倜儻。他從蘭州之戰後就不再掌兵,將軍務交給了幾個兒子,此時展眼一望,當即道,“平素說你總是不服,瞧一瞧韓家大營,比咱們家的如何?”

趙英見赤火營數萬兵卒列陣而立,軍容威肅,宛如鐵鑄的森林,偌大的校場不聞絲毫雜聲,治軍如此可謂極難,不禁一默。

趙奢喃喃道,“據說赤火軍掌營的還不是韓家小子,而是韓家的丫頭,好生厲害。”

趙英還未回答,就見裴氏家主行來,少不得致禮。

裴佑靖與趙家往來頗多,相當熟稔,對著趙奢打趣,“前次你還說未必來,怎麽忽然得空了,究竟是韓大人的情面,還是哪位夫人的盛約?”

趙奢哭笑不得,裝作未見遠處華裙曳地的婦人,“你的嘴一慣的不饒人,我來不來都有錯。”

趙家的家主與安夫人昔年有過糾纏,在河西的豪族中不是秘密。

趙奢妻妾眾多,安夫人也絕不寂寞,往昔的風流早已雲散,但對於安家的生意,趙家會暗裏護應,安夫人也會慷慨的予以回報,權錢鑄起來的默契遠比短暫的情熱長久。

安夫人一扶高髻,發上插滿了累累寶釵,絢彩耀目,份量也著實不輕,她對著愛女叮囑,“趙大人身邊是裴大人,後頭的年輕人就是裴家少主。”

安瑛出落得亭亭玉立,也到了婚嫁之齡,安夫人在沙州豪門挑了又挑,難有母女皆合意的,只有將她多帶出來相看。

安瑛依母親之言一望,瞧見一個青年郎君,風姿俊秀,神態倨傲,仿佛一件名貴的玉器,矜貴而難以接近。

青年覺察到安瑛的視線,宛如通透母女二人的心思,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譏諷。

安瑛想不到對方如此傲慢,臉頰驀的燒起來,羞惱的撇開眼,安夫人卻未留意,觀席上正喧鬧起來,韓大人一行到了。

韓戎秋身居高位卻很隨和,與眾人笑語寒喧,身邊還帶了一子陪伴。

安瑛曾在宴上見過,認出是聲名卓著的韓小將軍,她更好奇傳說中的韓七小姐,然而對方從不參與世家的宴樂,此時環視半晌未能尋見,不免有些失望。

大人物陸續入場坐定,軍鼓一擊,數萬人的軍陣驟然而變,宛如四方分浪,以競武的校場為中心,有條不紊的行移,進退之間一絲不亂。

安瑛看得目不轉眼,方在驚嘆,一個黑衣將領走上觀臺,對著韓大人一禮。

那人的舉止如男兒,卻是位年輕美麗的女郎,但見眉睫如墨,唇色緋紅,絢烈又冷凜,天然英姿獨絕。

安瑛作為豪族千金,見過許多麗質天成的美人,頭一次遇上如此獨特的氣質,不禁看得忘形,直到戰鼓咚咚敲起,她才回過神來。

觀臺起了一陣嗡嗡輕議,安夫人也忍不住打量,“這就是韓家的赤凰?”

韓七小姐立在觀臺邊緣,望著臺下數萬士卒,沈靜不見喜怒,身上卻凝了無數的目光。

安瑛好容易挪開眼,發現那位傲氣的裴少主也在看韓七小姐,不同於旁人的驚讚,他的眼神尖銳,似敵意又似仇恨,不知什麽緣故。

此次競武比鬥的內容為騎射、槍術與縛絞,參與者皆是千裏挑一的精英,鬥起來極有看頭,每一場競逐都引來議論與喝彩,達官貴人與士兵一樣的興致盎然。

史勇箭術平平,槍術普通,但體強力大,最擅長的就是縛絞,也確實有能耐,連克數場進了決賽。決勝的對手來自厚土軍,是個同樣壯碩的僧人,二人力量雄渾,在臺上擰得天昏地暗,扳腿扣脖子誰也不肯放,互勒得面色紫漲,最後還是僧人略勝一籌,將史勇鎖得昏死過去,生生輸掉了比賽。

近衛營一陣唏噓,餘下的希望投給了陸九郎。

縛絞已然決出勝負,隨之就是陸九郎所選的槍術開場。

與縛絞不同,槍術出色的人大多矯健修長,在馬上更顯英武,尤其陸九郎身形頎長,肩闊腰韌,生相又異常俊朗,一上場就引起了眾多關註。

觀臺上的安瑛認出來,驚得險些脫口,硬生生忍住。

安夫人輕搖絲扇,目光深暧的打量,勾起了極大的興致,忽然覺出有些眼熟,仔細一想,愕然望向了女兒。

安瑛漲紅了臉,委屈又嗔怨,“阿娘,我說過他不是騙子,你就是不信!”

安夫人氣笑了,難以置信的又看了兩眼,想起趙家回話是韓家女攔了,不禁喃喃道,“韓七小姐倒是會調教,這小子完全變了個樣。”

安瑛的心怦怦的跳,數年不見,靈秀的少年竟成了如此英悍的男兒。

觀臺另一邊的裴行彥也認出了仇人,“陸九郎!”

裴佑靖雖厭惡此人,但接了韓家極重的賠禮,自不會再計較,他宛若隨意的與韓戎秋閑話,“他也上來比試?怕不是為難了些?”

韓戎秋笑吟吟的一望,“年輕人有意進取,當然得給予機會。”

韓平策聽得翻了個白眼,妹妹親自教了數年,縱是個木鐘也該有些成效了,他走去臺邊,對妹妹道,“這小子可別敗得太快,裴家正等著看笑話。”

韓七低睫而望,淡道,“不至於此。”

槍術之競,既考驗槍術,又考驗馬術。

陸九郎的槍勢淩厲迅疾,馬術嫻熟,成功的勝出了三場,加上運氣好輪空一場,順利晉入決勝,引起了各方關註,名字也傳入了觀臺上的貴人耳中。

趙英納悶,這名字必然聽過,面孔卻實在陌生,直至瞧見韓七小姐才猛然想起,不禁大愕,附耳與父親道了頭尾,趙奢也生出了驚訝。

安瑛身形前傾,凝望著陸九郎的一舉一動,心潮起伏難抑。

安夫人支頤深覺可惜,難得這般精悍漂亮的小子,險些能納入床幃,卻讓韓家女截了去。

陸九郎不知觀臺上的波瀾,只盯著決戰的對手,無巧不巧,對方來自青木軍,還是一位熟人——韓平策的親信,統令近衛營的長庚。

長庚從小隨主人練功,槍馬相當強悍,此來拿定要奪魁,沒想到對手居然是陸九郎。他聽聞過這人在赤火軍聲名漸起,並未放在眼中,直到此次親見施展,才覺出了幾分意外。

這一場交戰也很奇特,陸九郎的槍術學自韓七,但韓七與長庚一樣,均是由韓平策親授,以至於對戰的雙方熟極彼此招式,鬥起來不相上下,戰局陷入了膠著。

長庚一番急攻,對手卻以纏避應對,防範得近於怯懦,他久戰不下有些急了,故意用言語相激,“小子,你就只會縮頭?”

陸九郎也不理會,運槍依舊迂回。

長庚激聲相刺,“你莫不是天生慫貨,懼怕與強敵交手?”

陸九郎似生了怒意,運槍直攻而來,潑風般的一輪刺挑,槍影疾密如林,長庚正中下懷,一邊招架,一邊等他勢疲換招之時的空隙,果然等到他招式用老,馭馬後撤,長庚抓住時機,急沖要將對手挑落,誰知陸九郎身形一偏,剎那單手回槍一掃,鈍木槍頭正中長庚,擊得他當場摔落馬下。

韓平策在觀臺瞧得分明,“長庚太急了,上了他的當,這一槍過於狡儈,不像你教的。”

這一猜不錯,正是陸九郎自己琢磨的,他正面鬥不過韓七,想出了不少歪招,對付韓七效用不大,在長庚身上卻很靈。

長庚絕沒想到會輸給這陰險卑瑣的小子,見陸九郎得得的馭馬走回,也沒說嘲諷的言語,嘴角懶慢的一勾,神態極盡輕蔑。他氣極掙紮而起,胸骨劇痛難當,聽著四下歡聲雷動,激得嘔出了一口血。

赤火軍的人竟然勝了青木軍,拿下槍術的頭名,數萬兵卒狂喜,歡騰如沸,近衛營的隊友更是尖呼高叫,大笑如狂。

觀臺的大人物也在讚嘆,韓戎秋十分欣然,對裴佑靖道,“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,如何?”

裴佑靖槍馬精熟,自是行家,見爛泥般的小子宛如脫胎換骨,訝道,“真是奇了,將來必是一員猛將,怎麽訓出來的?”

韓戎秋莞爾,“大約是近幾年沈穩了,學會了精進。”

陸九郎確實穩了許多,得勝時也不再忘乎所以,他捺住快意馭馬走了一圈,作為對歡呼的致意,裴行彥怨毒的盯著,氣息更為陰沈。

韓七手勢一擡,畫角聲起,數萬人的喧鬧靜下來,帶著喜氣等待對獲勝者的頒賞。

令行禁止,萬眾如一,裴佑靖不由一讚,“好個能耐的丫頭。”

裴行彥寒著臉,突然立起,向韓戎秋揚聲道,“競武格外精彩,小侄也為之技癢,想請韓七將軍下場一鬥,還望韓大人準許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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